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贵圈|10亿票房,《哪吒》用了5天,中国动漫电影花了4年小智卡盟

2019-07-30 14:37

划重点

饺子告诉《贵圈》,小智卡盟他选的还不是最丑的哪吒,最夸张的一版,看上去根本不是人形,像是某种海底生物。

甚至,导演还需要自己上阵,帮助外包公司解决技术短板。后期制作的三年里,至少有一半时间,饺子处于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救火过程中。

这正是中国电影工业的现实状况,不论是《哪吒》还是《大圣归来》,都必须自己趟出一条路来,没有前例可以遵循。

文/叶弥衫 编辑/三替

收获10亿票房,《哪吒》用了5天。

凉了两个月的2019年暑期档,终于在动画电影《哪吒》的口碑发酵下焕发了生机。上映不到一个半小时票房破亿,7月27日单日实时破两亿,首周票房破5.8亿……动画电影的票房纪录被一项项打破。在猫眼平台,这部电影的内地预计票房达到34.31亿——仅排在《流浪地球》和《复仇者联盟4》之后,堪称年度黑马。

这是中国动画电影少有的高光时刻。上一次还是2015年暑期档的《大圣归来》,9.3的评分曾掀起一轮“国漫复兴”的口碑狂潮,并让国产动画电影的票房纪录,在9.56亿这个数字上停留了4年。在那之后,除了2016年的《大鱼海棠》和今年年初的《白蛇缘起》,大量之前备受期待的动画长片,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票房或口碑,票房破亿者屈指可数。

《大圣归来》

40岁的饺子是这一切的亲历者和见证者。2015年10月,光线彩条屋成立发布会,宣布公司将投资可可豆在内的13家动画制作公司,启动包括《哪吒》在内的22部国产动画电影。主持人是光线总裁王长田,他宣称,“我希望彩条屋在接下来3年能冲击国产动画半壁江山。”

饺子和《大圣归来》导演田晓鹏、《大鱼海棠》导演梁旋及张春一起出席。当时《哪吒》大纲已经通过,剧本尚未定稿——谁也不会料到,剧本需要改66稿。那场活动上,饺子不是核心,但还是被田晓鹏在发言中提及,称他是“一直以来崇拜的导演”。结束时大家一起放飞象征梦想的纸飞机,饺子盘腿坐在台上,笑容羞涩——开始时他接触到的一应现实,都在释放着积极的信号。

那时的他无法预知,《哪吒》这个项目用了整整5年——两年做剧本和前期设计,三年用来打磨制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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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是哪吒的形象,就出了100多张设计稿。参差不齐的鲨鱼牙、锅盖头、扁鼻子,顶着黑眼圈的哪吒,被观众吐槽为“史上最丑哪吒”。但饺子告诉《贵圈》,他选的还不是最丑的,最夸张的一版,看上去根本不是人形,像是某种海底生物。

之所以这么设计,是因为在他看来哪吒“是个混人”——闯了祸之后,打的赢就直接斩杀,打不赢就找师傅帮忙。原版故事充斥着仇恨、杀戮、血腥、残暴,以暴制暴:太乙真人的弟子哪吒转世投胎到李靖的儿子身上,“李靖是公司总经理,董事长派人到这个公司来打工。一开始哪吒就很不尊重李靖的,只是表面上给你面子。”

直接照搬原来的原来的影视作品,不可能得到观众认可。饺子说,每一次改编,都要符合时代的价值观。79版《哪吒闹海》,同样的题材,却讲了完全不同的故事。“那个哪吒,哇,少年英雄,最后还悲剧性的自刎,付出牺牲多大啊,他都是为了人民百姓。”饺子小时候特别喜欢好人打败坏人的故事,但是长大之后反思,“这个故事也是比较低幼了,非黑即白,没来由的,好人就是好人,也没来由的,坏人就是坏人。”

人至中年,他想讲一个更有时代感、更能体现真实人性的故事——哪怕是个坏蛋,被某个事件击中内心最柔软的地方,他可能就会干出一件好事来;一个非常善良的人,也可能在周围环境的触发下,一失足成千古恨。

在接受媒体采访时,饺子曾提到《哪吒》的核心表达:一个坚持梦想、不被别人的偏见打败、扭转命运的故事。这与他的个人经历不谋而合。在如今通行的报道中,饺子常常被描述为理想主义者:拥有四川大学华西药学院学历,却因为爱好弃医从漫;从广告公司辞职后,宅了三年半,完成了获奖无数的短片《打,打个大西瓜》。江湖传说他有进皮克斯的机会,却坚守5年,终于完成了这部《哪吒》。

“我是一个现实主义者。”他言之凿凿。

现实的意思是,从《西瓜》到《哪吒》的路径里,从来没有为了所谓理想一意孤行,而是始终平衡着现实考量,“不脚踏实地的话,你一定活不到梦想实现的那一天。”

选择“哪吒”也有基于现实的考虑。作为个人作品的《打,打个大西瓜》可以天马行空,但正式投向市场的商业长片,饺子还是选择了耳熟能详的神话人物,“先站稳脚跟,才有其他的可能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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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影《哪吒》有1318个视效镜头,占全片80%,创国产动画电影视效纪录。饺子担任董事长的可可豆公司负责难度系数最高的陈塘关大战,其余根据特点——主要是根据预算——分包给了20多家外包公司。

在好莱坞成熟的工业体系内,各环节都有总监负责专业技术问题,导演直接与总监对接。但中国动画导演遇到技术问题就需要亲力亲为,和外包公司介绍内容和对接需求,“精力主要花沟通上面,是一个烦心事。”

甚至,导演还需要自己上阵,帮助外包公司解决技术短板。后期制作的三年里,至少有一半时间,饺子处于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救火过程中,“非常痛苦,所有短板需要导演亲自去解决,即没有技术价值,又没有艺术价值,却消耗了你大量精力。”

这意味他得是个多面手。首先得具备艺术创作者的素质,懂审美、能创作,饺子自己写剧本,把思考和段子包裹进经典故事套路,比照《哪吒闹海》和《封神演义》能悟出“改编必须符合时代价值观”的道理——在某个角度,水平堪合福柯的“重要的是讲述神话的年代”。还得耐下性子,接受两年的打磨,比如把剧本改上66稿,把哪吒画上100多个。

外界流传着吐槽他要求高的段子,“如果哪个镜头作者感觉轻松,那可能是我们标准低了,就需要把难度系数拔上去。”江山社稷图、万龙甲、水体汇聚、冰山融化等等,都是饺子得意的呈现。他总结制作经验,“每次都追求到大家的极限就差不多了。”

但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其实要求并不高。片中宝莲散发能量的特效,外包公司两个月时间都没有完成。他最后失去了交流的信心,亲自下场手调参数,照着编码发给了对方——花了两个小时。“好莱坞可能都没法想象,在中国你不会调特效,当不了动画导演。”

“好在我是从行业底层起来的。”饺子自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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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正是中国电影工业的现实状况,不论是《哪吒》还是《大圣归来》,都必须自己趟出一条路来,没有前例可以遵循。

一度,行业内“精品”生存堪忧。2011年,首开先河提出“国际视听、中国内涵”的《魁拔之十万火急》获得观众口碑与行业奖项,但票房收入仅499万——而电影投资据称为3500万。之后第二、第三部在2013、2014年上映,票房分别为2526.8万及2408.7万,一直处于亏损状态,以至于第四部计划不断延宕。至2017年该片制片人武青青女士去世,当时媒体报道标题是,“始终没能敲开中国成年人动漫市场坚冰”。

更残酷的是劣币驱逐良币。2004年开始,国家与各地政府针对原创动画出台了一系列扶植政策,本意是为了以实在的补贴、优惠、奖励促进动漫产业发展。但实际操作中,相比“做精品”不甚划算的投入产出比,有的动漫企业将重心转向了如何实现补贴最大化,只求播出或上映,不求质量,片长注水、粗制滥造,甚至不乏山寨、抄袭。

最典型的例子是,2015年暑期档上映的《汽车人总动员》,被指控抄袭《赛车总动员》——后来确实被迪斯尼告上法庭并败诉——网友认为画质“还不如flash”,豆瓣得分2.4。但这样一部影片,在收入上躺赢:票房584万,片方除了可分帐214.3万,还将享受远高于此的补贴:根据公司所在地厦门市政策,在全国院线播出的原创电影动画,每分钟补贴3000元,这部85分钟的电影仅就片长就能获得补贴255000元,此外还能享受人才补贴和房租补贴。无怪乎导演曾高调表示将拍摄续集,毕竟,“第一部让投资人赚到了钱”。

“做精品”便显得更加孤独:一部面向成人观众的国产动画长片,项目周期往往都需要3年以上,投资数千万起步,涉及大量人力物力,补贴杯水车薪,票房难以预测——在现实回报角度,绝非首选。

这几年,大盘已从441亿突进至607亿,国产电影的票房纪录,也匹配地从《捉妖记》的24.4亿,跃升至《战狼2》的56.8亿,但国产动画票房冠军,仍停留在2015年的《大圣归来》。去年彩条屋被寄予厚望的《昨日青空》表现平平,看衰的情绪在媒体标题上可见一斑:《王长田的“半壁江山”该梦醒时分了?》

事实上,国产动画电影的“半壁江山”仍属于低幼向动画。客观而言,如今的低幼向动画也在进步,但这一类型哪怕相对剧情、视效平平,也能顺利斩获票房。如《魁拔》同期那几年的《喜羊羊与灰太狼》系列大电影,都是亿元俱乐部成员。2017年暑期档,豆瓣评分4.8的《赛尔号大电影6》票房轻松破亿,而7.8分的《大护法》,艰难止步于8245.8万。“做大片动画没饭吃,做低幼动画没尊严”,是很长时间里制作者的两难。

秉持“现实主义”的饺子,迅速接受了2015年之后的动画电影现实:他只能凭借非常有限的、“近年来国产动画的中端投资”,来完成理想中的电影。“我想做的是动作玄幻喜剧片”,他解释这个新类型,“有想象力、有奇观、有动作、有搞笑,看完之后还能给人一些升华、一些反思、一些品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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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大圣归来》是先行者,但和《哪吒》遇到的问题有所不同。《大圣》的主要难题在投资,漫长的制作时间让他们能够仔细打磨每个细节;《哪吒》投资到位,但制作周期相对较短,团队必须在短时间内解决更多问题——有些技术问题在他看来“如果时间拖长一点,我可以收回来,我自己的人员可以磨出来”。

《哪吒》的结尾略显仓促,在“冰与火之歌”携手抗击的画面后,迅速转到了灾难之后。在饺子的设想中,此处应有几十秒的视效画面,快速展现整个地球历史沧海桑田的变化。“五个月时间,换了几家公司,都没有磨出来好的结果,最后钱也烧光了,就砍掉了。”他轻描淡写。

这件事情的另一个视角,《哪吒》监制、彩条屋CEO易巧在对AI财经社的采访中补充了:今年6月,饺子还在为了这个镜头打报告申请追加预算,详细到每个镜头的诉求与预算需求,“我们会一项一项的扣。”有关一个镜头的价值及性价比,导演和出品方可能有不同考量,最后的成品在易巧看来:“我认为这已经是我心目中的《哪吒》了,当然,可能会有一点点损失,它没有达到饺子心目中的百分之百,但我觉得无伤大雅。”

在这个角度,“行业底层”经历带给饺子的,除了艺术和技术上的素质,还包括了一个乙方的自我修养:一开始做剧本的时候,他构想的特效镜头达5000个,考虑到成本,他自觉地把那些“成本会陡然增加,但观众可能感受不到好处”的镜头删了。两年的漫长打磨,固然有他的自我要求,也有出品方反复追问“人物深度够不够,最后冲突刺不刺激,道理说不说得通”的缘故。制作过程中,他的心理压力主要来自于“能不能在最后的档期前完成”,以及“如果钱烧完了我能坚持,但团队呢”。甚至,《哪吒》的缘起,是彩条屋当时规划的“国漫风”系列,饺子选择《哪吒》,一方面是因为个人经历与趣味,另一方面也是因为,考虑到这个故事的大众认知度。“我们实干主义者一定会考虑到风险问题。也不能说完全靠爱发电,靠精神力量支撑。”他对《贵圈》解释。

这个实际的答案里——与最终呈现在银幕上的《哪吒》一样——包含着他对当时包围着他的现实的认知。但很显然,他走出了第一步。“你知道迪斯尼第一大大片是什么吗?”

1937年,行业大佬迪斯尼的第一部动画电影选择了观众熟悉的格林童话《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》。这部划时代的动画电影,为迪斯尼奠定了行业地位,取得了票房成功,还赢得了一座奥斯卡奖杯。更重要的是,迪斯尼由此开启了《小飞象》、《小鹿斑比》等原创序列。

对饺子——这位生于1980年的导演来说,目标在《哪吒》,更在《哪吒》之后。他告诉《贵圈》,目前手头有几个项目在推进,《哪吒2》一定会做,只是目前还在大纲阶段,还没有让他满意。“总得第一步先踩在地上站稳了,第二步再飞踢出各种花式动作。”